

▲ 吉林霧凇島風光。圖/視覺中國
中國有四大自然奇觀:
桂林山水、雲南石林、長江三峽,
以及吉林霧凇。
要看霧凇,就得去吉林吉林。

最美的霧凇為啥在這?
不是手滑多打了兩個字,
準確來說,是吉林省吉林市。
本是一種常見的景觀,
為什麼吉林霧凇的美貌程度一騎絕塵?

▲ “夜看霧,晨看掛,待到近午賞落花。” 圖/vcg
每年冬季,走在吉林市內的松花江畔,都能看到“忽如一夜春風來,千樹萬樹梨花開”的白色枝椏。這比喻已經被用爛了,但依舊是形容霧凇最恰當的詩句。
霧凇不是壓在枝頭的雪,也不是凍在樹梢的冰,準確來說可以算是一種霜。

▲ 每年十二月開始,霧凇島都會吸引各地影友前來拍攝。圖/vcg
它分為兩種,一種看起來有點像冰糖葫蘆的,叫晶狀霧凇,是過冷卻霧滴在低於0℃的物體上撞凍形成的,一般常見於南方的高山上,比如衡山、大明山。
還有一種,看起來有點像糖雪球的,是粒狀霧凇。它是低溫時空氣中水汽直接凝華在物體上的冰晶沉積物,掛在樹梢上,是一種奶白色的鬆軟。吉林的霧凇就是這種,濃厚卻密度小,對音波反射率很低,林中往往非常幽靜(但觀賞霧凇的好地方人都太多,基本感覺不到)。




▲ 萬物皆可“霧凇”。圖1/李若漁,圖2/盧文,圖3-4/Crangye
要形成霧凇需要兩個看似有些矛盾的條件:充足的水汽與足夠低的溫度。不似南方水汽充足,乾燥的北方只有河流附近才有水汽。一般來說,河流到零度以下便會結冰,東北冬天更是氣溫極低,水面大多封凍,熬到春天才能開江。
但在吉林,上游松花江段有個豐滿大壩。發電後的江水溫度高達零上4度,與冬天零下20多度的氣溫形成強烈反差。開閘流下的江水甫一出閘,就騰起開鍋般的霧氣。一路下行,江面幾十裡不封凍。 霧氣凝華到樹枝上便形成了霧凇,當地人管它叫做樹掛,非常傳神。

▲ 豐滿大壩發電後,江面幾十裡不封凍,圖為江上的擺渡人。圖/vcg
不同於高海拔地區小型灌木上的霧凇,吉林的霧凇,是在平地上所生長的大型喬木,柳樹、松樹上所凝結的。一眼望去,無邊的雪白平原上,滿樹銀裝素裹,更有一種大氣、開闊的美。

▲ 有風吹過的時候,林間的積雪都會掉落。圖/vcg
吉林看霧凇最出名的要數霧凇島了,它位於烏拉街滿族鎮,地勢較低,江水環抱,霧凇又厚又密。但對於吉林人來說,霧凇就是上學上班路上的稀鬆平常。

▲ 吉林市區的松花江。圖/李志
因為松花江其實是呈反“S”型穿城而過的,所以即使不挨著江邊的“腹地”區域也能看到大片霧凇。我中學時,每天上學要沿著主幹道吉林大街,從“S”型的腰部跑到尾部。從一個江邊出發,直線穿行到另一個江邊,全程看不到水流,卻基本都能見到密實的冰花。

▲ 松花江流經城區,是一個反“S”型。製圖/Paprika
霧凇是接地氣兒的景觀,不需要你上九天攬月,坐在市區隨便吃個早餐都能瞅見。它慷慨大方,沿江幾十裡洋洋灑灑,用霧氣繚繞和冰雪瓊花重新打扮了這段江流。江兩邊原本平凡的樓房也朦朧起來,仙氣兒十足。
如果要來吉林旅遊,我更推薦你去吉豐東路阿什附近看霧凇。這裡離豐滿大壩很近,又在松花江上游,聽出租車司機說,這兒的霧凇是最密實漂亮的,而且是全城霧凇的“風向標”。如果連這裡都沒有,霧凇島多半也不會有。

▲ 吉豐東路上的霧凇,江邊雪花型的公路護欄,是吉林市最常見的城市裝扮。 圖/vcg
松江中路也是個不錯的觀景點。有一次清晨,我穿行在這條路上,道路兩側霧氣濃重,潔白的枝椏間,冰花簌簌落下。能見度很低,偶爾看到遠光燈的閃爍。滴水成冰,呵氣成霜,寒冷的空氣彷彿能凝成實體。
人的睫毛、頭髮,甚至圍巾和帽子上的毛圈兒,都結滿了一層厚厚的“霧凇”。當時就想到贊吉林霧凇的詩句,“寒江雪柳日新晴,玉樹瓊花滿目春。歷盡天華成此景,人間萬事出艱辛”,不由得苦中作樂,笑了起來。

▲ 凌晨霧凇就會掛上樹梢,天色放亮的七、八點鐘是最好的觀景時間。圖/vcg
看霧凇須得起早。“夜看霧,晨看掛,待到近午賞落花”。凌晨霧凇就會掛上樹梢,天色放亮的七、八點鐘是最好的觀景時間。十點之後氣溫回升,伴隨著冬風,樹梢上的白色就會成片脫落了,不給睡懶覺的人好臉色。
看霧凇也需要一些運氣,氣溫要足夠低才行。但也不是低溫就會有,有點兒可遇不可求的意思。有人曾在霧凇島蹲守一週,都沒有見到。現在,吉林冬天每天都可以查到霧凇指數,雖然不是特別準,總可以做個參考。

▲這個季節,長白島飛來大量野鴨越冬,趴在橋上興奮地喊“野鴨子”,可能是每個江城人的回憶了。圖/常建儒
我每年冬天從外省回到吉林,動車開門的那一剎那,冰冷的空氣裹挾著如粉似沙的雪塵呼嘯而來,吸入到肺裡,竟有種甜潤的感覺。
也許,這正是霧凇帶來的一點甜頭。霧凇形成過程中會吸附空氣中的微粒,是天然的空氣清淨機。

吉林還是吉林?

▲ 吉林市體育館。圖/vcg
在全國,省市完全重名的,也就我們吉林了。像廣東和廣州,貴州和貴陽,名字都差一個字,很好區分。
很多吉林市人出門,免不了會經歷一番尷尬:“你哪兒人?”“吉林的。”“吉林哪兒的?”“就是吉林的啊!”。
更讓人尷尬的是,吉林省的省會並不在吉林,而是在長春。

▲ 藍旗大橋。圖/vcg
其實歷史上的吉林很重要,吉林省的省名,是來源於這座城市。殷周時代,肅慎人已經在這裡居住,他們是滿族的先祖。2000多年前,這裡是扶餘國的首都,也是當時東北最先進的城市。
松花江自長白山天池一路向西,沿途山高水急,流到吉林城的地界才方便通航。明朝時在這裡設立了船廠,江水邊的城市逐漸舒展了脈絡,興旺起來。這時候的城市,就非常簡單粗暴地叫做“船廠”。
清朝時候叫做“吉林烏拉”,滿語裡“吉林謂沿,烏拉謂江”,含義同樣直白。後來康熙東巡吉林,回京之後設立了黑龍江將軍,才確定了東北的行政區劃——大致也就是今天東三省的分別。

▲ 1882年的吉林地圖。康熙《松花江放船歌》中有“連檣接艦屯江城”的詩句,所以吉林又稱“江城”。圖/Hummel, Arthur W. (Arthur William)/CC0
吉林城是個易守難攻的地界,不同於東北平原的一馬平川,她位於河谷盆地,四面環山。東有龍潭山,西有小白山,南有朱雀山,北有北山,如神話中青龍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四神拱衛。她是清代抗擊沙俄的中心,可以說,若沒有這座城市,當時的清廷會丟失更多的領土。

▲ 龍潭山遺址公園山頂拍攝的燈火闌珊熱氣蒸騰的化工城。圖/vcg
當時的東北有三大政治中心,盛京(今瀋陽)偏南,齊齊哈爾偏西北,佔據心臟位置、航運發達的吉林,說是整個東北的中心也不為過。
清末民初,隨著沙俄修建中東鐵路,東北的交通格局得以重塑,水運優勢不再。因為地形複雜不處於鐵路幹線上的吉林城,地位漸漸被沿途經過的長春取代。九一八事變之後,吉林省被日軍佔領,次年成立偽滿洲國,將長春設為“首都”。

▲ 1938年的吉林站。圖/wiki/CC0
後來吉林市曾再次回到省會的位置上,不過是落日餘暉。1954年,吉林省省會從吉林市遷往長春市,至今未曾變動。

吉林:融合生活的“調色盤”
如果要我用一個詞來評價吉林的文化情結,那就是融合。
輝煌和苦難已成為往事,現今的吉林,融合的痕跡卻隨處可見。江水幾度穿過的城市有透氣感,人們心裡敞亮。因為明清時船廠和水師營的歷史,現在的市中心還叫做船營區。

▲ 松花江上游是日佔期開始修建的豐滿大壩,憋出了東北地區最大的人工湖——松花湖。大壩建成後,吉林就很少為電力發愁,人均水電資源遠高於全國平均水平。圖/常建儒
在很多城市限電的90年代,吉林的霓虹燈已經流光溢彩,把江水都映成紅色。每個江邊長大的孩子,記憶裡都有燈光。大夥兒還會給兩岸光彩熠熠的建築比美,最漂亮的永遠是法院。近年來,人們更喜歡圍觀新修的音樂噴泉。

▲ 吉林大橋夜景。 圖/vcg
日佔期修建的吉林大橋,貫通了栽滿杏花的主幹道——吉林大街。大橋北側橋頭,可以看到地標之一的天主教堂。這座教堂是光緒年間法國人修建,擁有尖峭的頂端,典型的哥特式建築。到了聖誕節,虔誠的教徒和好奇的遊客慕名而來,教堂里人頭攢動。

▲ 天主教堂。圖/vcg
沙俄也在這片土地上留下過痕跡,現在很多老人還管垃圾桶叫“味道羅”,即俄語"vedro"的讀音。
橋的南側聚集了吉林市最大的廣場、公園和博物館群。1999年修建的世紀廣場是國慶50年的獻禮,標誌性建築“世紀之舟”長寬各50米,頂端的風帆替人們牢記著這座城市作為船廠的往事。

▲ “世紀之舟”替人們牢記著這座城市作為船廠的往事。圖/vcg
跑到廣場溜旱冰是千禧一代的記憶,中老年人則喜歡在這裡跳交誼舞。廣場旁的江南公園,據走南闖北的老人說,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兼具動物園的公園。
老人管吉林叫福地,1976年世界上最大的石隕石墜落於此,地動山搖,光是目擊者就有上千,竟然沒有一人一畜傷亡。這顆重達1770千克的隕石被命名為“吉林一號”,收藏在橋頭的吉林市博物館。

▲ 吉林市的地標“搖櫓人”。圖/vcg
網上愛狗人士和吃狗吃貨掐得昏天暗地,甚至線下PK;但在吉林,不吃狗肉的滿族和熱愛狗肉的朝鮮族一直和諧共居,狗肉館子和滿族的白肉血腸火鍋都能開在一條街。這裡是多個民族共同的家園,慣常少有避諱和遷就。各種看似水火不容的習俗,相安無事地聚集在一起。
煎粉,一個打字的時候輸入法都不會自動識別的片語,是吉林市最有特色、別的地兒見不著的小吃。坐在高大上的飯店吃不到,只有路邊小館才兜售。白皙的凍狀粉塊兒四四方方、肥厚晶瑩,在鍋裡捯飭著被煎至透明,外皮更是裹上一層酥脆金黃的焦香。

▲ 煎粉。圖/圖蟲·創意
滾燙的湯汁兜頭淋下,舀兩勺麻醬、辣椒、蒜汁兒,再撒上香菜點綴,齊活!好的煎粉外酥脆內嫩滑,輕輕一攪,整個湯麵便汪了一層油。佐以一碗清雞湯裡煮到軟爛的豆腐串,是冬日裡俯拾即是、最熱騰騰的享受。
如果你跑到吉林市的貼吧發個帖子,問“哪兒的鍋包肉最好吃?”,回帖的人十有八九會給你推薦一家叫做“平平小吃”的小店。這家店在居民樓下,灰不溜秋很不起眼兒,到了飯點卻總是擠擠挨挨,熱鬧得很。據說店家脾氣也大,開不開門全憑心情,能不能吃上很隨緣。而且往往一等就是一個小時才上菜,這在大城市也許很常見,但在多年前的三線城市還挺稀罕。

▲ 鍋包肉。圖/vcg
但諸多不利條件也澆不滅食客的熱情,誰叫他家真的當得起一句物美價廉!我最推薦的卻不是鍋包肉,而是是一道拔絲雞蛋。雞蛋做成圓圓的小泡泡,下鍋油炸至金黃,裹上熬製好的糖漿,夾起來一絲一縷的糖稀跟著筷子方向亂竄。咬在口裡外脆內綿,配上焦糖入口就化,香的咧。

▲ 平平小吃的拔絲雞蛋。圖/西湖醋魚
水平一般的拔絲菜,涼了糖也會坨成塊,硬得要命,要用框框撞大牆的力道才能跟餐具分離,洗這種盤子絕對是東北小孩痛苦的回憶;但這拔絲雞蛋打包回家依然塊塊分明,絕不粘連。而且菜碼實誠得很,點上一大盤,我當零食能吃三天。
吉林人大多愛烤冷麵,白糖撒得像不要錢,潑上醋“刺啦”一聲,鐵板上滾起了無數細小的褐色泡泡。口兒極重,粗厚的刷子要整整刷上兩遍醬料。油擱多少、配料煎得到不到位、醬料是不是適口、甚至香菜和洋蔥給得夠不夠大方,都是評判一份烤冷麵的重要指標。

▲ 烤冷麵早已遍佈全國各個小吃街。圖/圖蟲·創意
某種意義上,每個烤冷麵攤兒都是獨一無二的,每個人也有自己心中無可替代的攤位。這種吃食的奧義在於吸飽湯料的滋味兒,外地的烤冷麵擱起佐料往往束手束腳,麵餅根本舒展不開身姿,乾癟枯燥,簡直沒有靈魂。
記性好的攤主認得熟客的口味,我常去的那家,阿姨永遠會笑呵呵地來一句:“不要圓蔥(洋蔥的別稱)香菜和辣椒是吧?”也許,好的不是那一口兒油潤糯彈,而是感念於這一份熨帖。

▲ 福源館櫻桃撻,內裡全是濃郁的櫻桃果醬和奶油乳酪。圖/西湖醋魚
若說吉林人最認的老字號,福源館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。我從未見過如此敦實的糕餅店,拿一個肉鬆麵包舉例吧,價格不到北京蛋糕店的一半,卻有人家個頭兩個大。不僅表面上灑滿了金燦燦的肉鬆,還有滿滿的肉鬆內餡兒,咬開簡直驚呆了。甜品都繼承了東北菜碼一貫的大,用料特別實惠。食量一般的人,買兩個蛋撻,可能都發膩吃不完。
東市場可能是東北最大的人參鹿茸交易市場,許多商店掛著長角的鹿頭。到了採參的季節,門外一個個紙箱裡全在晾曬白生生的鮮參,俯拾即是。蹲在門口看這些奇珍,會感覺它不比蘿蔔貴。口碑也是“槓槓的”,我上大學的時候經常受人之託,跑到這裡代購人參。

▲ 東市場可能是東北最大的人參鹿茸交易市場。圖/原野
《列寧格勒》裡有句話,“我回到我的城市,熟悉如眼淚,如靜脈,如童年的腮腺炎。”近年來重返吉林,親切之餘,也能感到些許變化在轉角發生。
世紀初的課本上,會寫吉林是一座“化工城”,出產了新中國的第一桶染料、第一袋化肥。隨著環保意識的覺醒,這座城市修建了“清水綠帶”景區,整體慢慢地朝著“霧凇城”轉型。吉林人的口吻,也由“我們這嘎達有啥好看的”,變成“俺們那的霧凇,老好看了!”

▲ 冬季,吉林市松花江兩岸有些許結冰,江心卻是奔流的水。圖/vcg
吉林吉林的霧凇
夢幻且真實
是不是很棒棒呢~

來 源|中國國家地理BOOK